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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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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塾館周圍是竹林,雪已經化完了,竹葉在朔風中輕輕拂動。

恰逢臘八,孩子們沒有來上課。紀雲彤沿著悄寂的林間幽徑往裏走,不一會就瞧見竹林深處的幾間茅屋,看著雖然簡陋,走近卻覺幽靜清雅。

那日見過的年輕書生沒在讀書,而是坐在檐下用破開的竹篾在編制著什麽。

聽到紀雲彤主仆二人的腳步聲,書生擡起頭望過來,清俊的臉龐上霎時間滿是詫異,接著他慌忙放下手裏的竹篾,起身迎向提著謝禮的紀雲彤。

紀雲彤笑盈盈地道:“那日多虧了你幫我們修好馬車,要不然我們就恐怕要被那場雪困在路上了。”她說話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半點突然造訪別人家的局促。

書生忙說:“小事一樁,不值掛齒。”

紀雲彤沒和他客氣來客氣去,徑直把謝禮塞到對方手裏,說道:“都是些文房四寶,你要是用不上就拿來嘉獎你的學生。買都買了,你就別讓我拎回去了,多累人。”

書生頓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紀雲彤的註意力落在他正在做的竹制品上,訝異地問道:“你是在做燈籠嗎?”

“對,做燈籠,”提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書生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繼續說道,“孩子們喜歡,快過年了,給他們做幾個。”

紀雲彤眼睛亮亮的,看著書生說道:“我也喜歡。”

對上紀雲彤的笑臉,書生又有些結巴了:“那我、我給你也做一個。”

紀雲彤馬上搬了張學生坐的矮木凳,坐到邊上準備觀摩他做竹燈籠。

趁著處理竹篾的空檔,兩人還交換了姓名,書生名叫柳文安,本來就是牛首村人,他父親以前不僅幹木匠活,還兼任村中塾師。

後來他父親得了急病去世了,他便邊守孝邊暫時接替塾師的夥計,免得耽誤了孩子們的學業。

至於他的母親則早早被接回娘家,去年便改嫁了。他覺得這樣挺好,他已經可以養活自己,母親能有個好歸宿的話他也高興。

“那柳賢兄你出了孝期以後是準備去應試吧?”紀雲彤好奇地問。

柳文安謙虛地答:“我的學問還不足以應試,得再多苦讀幾年再說。”

紀雲彤的目光轉到柳文安正在處理竹片的手上。

旁人看人都愛看臉,她不一樣,她愛看手。

顧元奉的手就很好看,她以前時常光明正大地在他射箭以及寫字時盯著看。顧元奉說她不知害臊,她覺得莫名其妙,他們可是未婚夫妻,她看自己的未婚夫有什麽不可以?

現在紀雲彤覺得吧,不看就不看,世上好看的手又不止顧元奉那雙。柳文安的手就很好看,整體修長而有力,指側因為長期握筆而磨出了薄繭,一看便是用來寫字的手。

紀雲彤盯著看了一會,才想起人柳文安可不是她的未婚夫。她不動聲色地聊起了別的話題:“我想學做燈籠,你能教我嗎?”

柳文安道:“當然可以。”

他放慢動作演示給紀雲彤看,顯然已經習慣了耐心對待每一個人。

紀雲彤只跟著學了一刻鐘,便已經把竹燈籠編得有模有樣。她星眸燦亮,轉頭由衷地向柳文安道謝:“多謝你教我,我還以為編這個會很難。”

柳文安說:“是賢弟聰慧過人才學得這麽快。”

紀雲彤把竹燈籠舉高到眼前晃了晃,低低地說道:“有年臘月,我父母難得回來金陵過年,父親心血來潮給弟弟妹妹紮了花燈,他們高興地提著燈跑過來給我看。我以為紮這個很難,所以沒有我的,原來不難呀。”

柳文安微頓,看向眼前唇角猶帶著笑意的少女,第一次有些恨自己嘴拙,竟不知該如何安慰起。

他默不作聲地給紀雲彤編起了新花樣。

紀雲彤也只是隨口感慨一句而已。

都已經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回想起來其實也沒多難過。

她的目光很快又轉回了柳文安的雙手上,仗著學編燈籠的由頭光明正大地欣賞了半天。

臨近黃昏,紀雲彤愉快地提著最好看的燈籠走出竹林。

不想她們主仆二人才出了牛首村,又遇到正要回溫泉莊子的顧元奉一行人。

紀雲彤今天心情好,再次迎面撞上顧元奉他們也沒冷言冷語,而是笑盈盈地和顧元奉打了個招呼:“好巧。”

顧元奉見紀雲彤笑眉彎彎,心也軟了下來。她已經好些天沒來纏著他了,應當是意識到自己不該去他朋友面前胡說八道了吧?他說道:“這麽晚了,不好再回城,你跟我們一起去莊子上住一晚吧。”

紀雲彤先是一怔,接著才說道:“不用了,我有自己的莊子。”以前她沒想明白,顧元奉去哪她就跟到哪裏,換成自己被人這麽黏著也會覺得煩。所以吧,兩人之間鬧成這樣也不能全怪顧元奉。

為了不破壞今天的好心情,紀雲彤回完話就準備轉身離開。

顧元奉沒想到紀雲彤會這麽說,沒等腦子反應過來已經伸手抓住紀雲彤的手腕。

紀雲彤差點沒拿穩手裏的燈籠。

她很不高興地轉頭看向顧元奉。

紀雲彤的臉全揀著父母的優點長,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瞳眸亮而有神。近距離對上這樣一張臉,縱有再大的火氣都發不出來。

顧元奉收緊攥著紀雲彤手腕的手掌,耐著性子說道:“別胡鬧,你們紀家在這邊哪有莊子?”

紀雲彤有些後悔跟他們打招呼了。

現在她聽到顧元奉說話就沒來由的煩躁,大好的心情被他破壞得一幹二凈。

紀雲彤邊掙開顧元奉的手邊沒好氣地回答:“我上個月剛買的。怎麽?就許你們在這邊買莊子不許我買?”

她正想著該怎麽趕緊把顧元奉打發走,忽聽有人喊了聲“三妹妹”。她擡頭看去,只見她大堂哥紀兆豐騎驢找來了,還背著個沈甸甸的書笈。

紀兆豐走近後才發現顧元奉他們也在,訥訥地說道:“你是要跟顧賢弟他們一起過臘八嗎?”

紀雲彤道:“不是,湊巧碰上的。外面太冷,我們先回莊子再說吧。”

紀兆豐“哦哦”地應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朝顧元奉t他們憨笑了一下,邁步跟在紀雲彤身後進了莊子。他嘴裏還積極地向紀雲彤獻寶:“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糕點,還有雲來樓的酥油小烤雞……”

紀雲彤手裏好東西多,要是買衣裳首飾,他們大房那點錢全掏光了都買不著讓紀雲彤看得上眼的。

吃食就不一樣了,他知道紀雲彤愛吃什麽,能變著花樣給紀雲彤多買幾次。

說話間兄妹倆漸行漸遠,顧元奉只能聽見紀雲彤軟聲回著紀兆豐的話。

具體說的是什麽已經聽不清了。

顧元奉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剛才這只手還抓著紀雲彤的手腕,觸感溫熱柔軟卻宛若無骨,仿佛一松手就再也捉不住它。

怎麽會有這麽荒謬的感覺?

旁邊的周頌見顧元奉神色不對,趕忙說道:“奉哥你才剛在這邊買了莊子她就跟過來買,真是做什麽都離不開你。”

顧元奉回過神來,更覺自己剛才那種感覺荒誕至極。

他和紀雲彤還在娘胎裏就訂了婚,不管紀雲彤是真鬧脾氣也好假鬧脾氣也罷,過兩年總歸是要嫁給他的。

而且現在這樣不就是他想要的嗎?他本來就不喜歡紀雲彤總追著他跑。

顧元奉冷淡地說道:“走吧,天都黑了。”

另一邊,紀家兄妹倆相攜進了莊子。

等確定顧元奉他們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紀兆豐才關心地問:“三妹妹,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紀雲彤想了想前段時間那場爭吵,“嗯”地應了一聲,說道:“對,吵架了。你要給我們勸和嗎?”

察覺紀雲彤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危險,紀兆豐馬上說道:“我才不勸,三妹妹你比我更有主意,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紀雲彤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頭問紀兆豐:“今天拜師順利嗎?”

一提到拜師的事,紀兆豐頓時傻樂起來:“順利,可順利了,我還在老師家吃了頓飯。”

樂呵完了,紀兆豐又忍不住問:“你怎麽請動澄川先生的?”

澄川先生是張大學士的至交好友,也是金陵頗負盛名的當世名士,一手丹青那是連先皇都曾誇過的。

正是有澄川先生在旁見證,紀兆豐這次拜師才能那麽順利。

紀雲彤道:“以前認識的。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只要能投其所好,請他出面幫點小忙不是難事。”

她不懂書畫,但顧元奉喜歡,她本來想方設法搭上澄川先生的線,是打算請澄川先生畫幅畫給顧元奉當生辰禮的。

現在用不上了,她索性把人情用到紀兆豐身上去,省得時間久了人家都把你忘了。

紀兆豐知道事情肯定沒紀雲彤說的那麽輕描淡寫,可看紀雲彤不想細說,他也就不多問了,只手腳麻利地把自己背來的吃食擺到桌上。

紀雲彤吃得挺開心,留紀兆豐在莊子上住一晚再走。

她自己又在莊子上多待了幾日,閑暇時就畫幾個圖樣去尋柳文安,問他能不能照著圖樣做出來。

一來二去,紀雲彤屋裏多了許多雅致的竹器,兩人關系也愈發熟稔了。

眼看年關將至,紀雲彤和柳文安說起自己要回城的事,讓他可以把信送到她的莊子上。

冬日漫漫,讀書讀到什麽有趣的內容或者生活裏有什麽趣事都可以通過書信往來分享一二。

紀雲彤走遠以後,柳文安捏著那張寫著莊子地址的紙,藏在紙下的指頭不由自主微微用力。

……他似乎沒有她心中那般風清月朗。

真正的正人君子怎麽可能裝作看不出她是女孩兒,任由她一次次登門與他往來。

另一頭,紀雲彤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

馬車上只剩主仆二人,綠綺忍不住問紀雲彤:“姑娘,你真的只是想和柳公子交朋友嗎?”

紀雲彤挑眉:“不然呢?”

綠綺道:“我怕姑娘你喜歡上他……”

紀雲彤道:“有什麽好怕的,”她一臉自然地說出這段時間的考察結果,“他也是不錯的夫婿人選,嫁過去不用伺候公婆,家裏的事都能由自己說了算。而且他才學很不錯,我估摸著比大哥要強一點,以後下場應試考個功名並不難。”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柳文安長得挺符合她的喜好,手還很好看。

綠綺聽後就放心了。

倒不是她被紀雲彤列舉的條件輕易說服,而是她們家姑娘那語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買貓買狗貨比三家。

壓根沒有墮入愛河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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